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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七章 马车上的天下,皇宫中的豆苗

 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七章 马车上的天下,皇宫中的豆苗 (第1/2页)
  
  众臣略带古怪面色从范闲的身边走过,退出了太极殿,而范闲此时心中也稍有些不安,他知道呆会儿御前对话的格局是什么,就算自己是监察院的提司,身处其中,只怕也会显得格外突兀,自己的资历年纪终究是太浅了些——但事已至此,他也只好坦然而应,略带一丝小意地跟几位老大臣的身后,随着太监往殿后转去。
  
  三转二回,并没行得多远,便来到了一间偏殿之中,顶上隔着,所以空间显得并不如何阔大,左手边一大排齐人高的偏纹衡木架,架上摆的全是书籍。范闲暗中打量四周布置,知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御书房,唇角笑意一泛即逝,大约是心中想到了前世常看的辫子戏。
  
  皇帝此时已宦官的服侍下脱了龙袍,换了件天洗蓝的便衫,腰间系着一条玉带,看上去倒是休闲。皇帝斜倚矮榻之上,伸手将茶碗搁几上,很随便地挥了挥手,太监们赶紧端了七个织锦面的圆凳子进了屋。七位老大臣俯身谢恩,便很自然地落了座。
  
  太子与大皇子很规矩地站皇帝所处矮榻的旁边,虽没有一个座位,但看二人脸上的神情,便知道这是向来的规矩。
  
  只是此间向来只预了七个凳子,今天却偏偏多了位年轻官员,这御书房的太监可能是没有见过范闲,所以也有些为难,不知道只是传进来备问的下级官僚,还是旁的什么尊贵人物。
  
  众人皆坐,范闲**,顿时将他显了出来,父亲范尚书却是眼观鼻,鼻观心。根本没有向他望一眼,范闲不由自嘲地笑了笑,将自己本就不显眼的位置再往后挪了挪。
  
  他这个小小的举动,却落了太子眼中,太子向着他微微一笑,范闲只敢以目光回意,却不经意间瞧见大皇子陛下的身后竟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,估计这位皇子昨儿个刚刚回京。不知道喝了多少地酒,今天只怕是乏极了。
  
  除了流晶河畔茶馆初逢那日,今天,是范闲离皇帝近的一次,近的似乎触手可及,他忍不住微微抬头,用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,却不敢盯着对方看。毕竟对方是皇帝老子。清朝虽然出了个叫慕天颜的官员,但真对着天颜,想来没有谁敢像看美女一样地放肆欣赏。
  
  但就是这极快速的一瞥,范闲看清了对方的容貌,却险些被那双回视过的目光震慑住了心神!
  
  皇帝看了他一眼。没有计较他地直视,范闲面露侥幸,心中却是根本毫无畏惧。过了一会儿,正兴庆宫带着小皇子读书的二皇子。也被太监请了过来,他进御书房的时候,手中还牵着小皇子的手。看着这兄弟和睦的一幕,皇帝微微点头,似乎比较满意,太子脸上带着微笑,却不知道心里骂了多少句脏话。
  
  “给范闲端个座位来。”待四位皇子齐齐站到矮榻旁边后,皇帝似乎才发现范闲站着的。随意吩咐了一句。
  
  范闲微惊应道:“臣不敢。”以他的品级,进御书房已属破例,这四位皇子还站着的,他如何敢坐?六位老大臣听着陛下给这年轻小家伙赐座,也觉得臀下有些发痒,动了一动,扭了一扭,咳了一咳。明显是有些不满意。心想自己朝中少说也熬了二十年,才圣上面前有了个位置。你这范家小子,居然初入御书房就能有座位!
  
  太子看了大臣们一眼,对着皇帝恭敬说道:“父皇,范闲年轻,身子骨不比几位老大臣,看他惶恐模样,还是站着吧。”
  
  这话说地极中正平和,不论是几位老大臣还是范闲,都心生谢意。
  
  此时大皇子又多了句嘴,说道:“记得当年父皇让我们兄弟几个听诸位大人商议国是,必须得站着,是因为儿臣等日后要辅佐太子殿下治国平天下,既是听课,那学生便得有学生的模样……”他话没有说完,但意思却已经明白了,你范闲年纪轻轻,初涉官场,有何政绩,何德何能让我们几个皇子来把你当老师一样看待。
  
  几位老大臣也捋须摇头——这座位看似寻常,但里面隐着的含义却非同小可,他们敢保证,今次御书房中,范闲如果真的有了座位,不出三刻,这消息便会传遍京都上下。
  
  范闲正准备顺水推舟,辞谢陛下,不料却看着皇帝投来的那道淡然眼光,心头微凛,竟是将话又咽了回去。
  
  皇帝看了众臣子一眼,又看了看自己那个虽然直爽,但性情却显急燥了些地大儿子,说道:“范闲他自然是当不起这个座位……不过今日他却必须得坐,不为酬其劳,只为赏其功。”
  
  众人不解何意,但圣上既然开口,御书房内自然一片安静。皇帝望着自己的几个儿子柔声说道:“你们若是也能把庄墨韩家的一车书拉回来,朕也让你们坐!”
  
  众人默然,心知肚明这车马代表着什么,虽然还是觉得这位皇帝陛下文道虚名上有些偏执,却也不好如何反驳。
  
  皇帝知道众人想什么,冷冷说道:“不要以为这只是读书人的事儿,什么是读书人,你们这些臣子都是读书人。文治武功,这武功之道朕不缺,缺地便是文治上的东西……一统天下疆土容易,一统天下人心却是难中之难,不从这上面下功夫,单靠刀利马快是不成的。”
  
  大皇子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,但父亲没有说完,自然不敢多嘴。
  
  听着皇帝继续悠悠说道:“马上可夺天下,却不可马上治天下。文学之道看似虚无缥缈,但却涉及天下士子之心,想当年朕三次北伐,生生将那魏氏打成一团乱泥。谁能想到战家竟能趁乱而起,不过数年的功夫,便拢聚了一大批人才,这才有了如今的北齐朝廷,阻了咱们的马蹄北上……他们靠地是什么?靠的就是他们天下士子心目当中地正统地位!天下正朔?这还不是读书人整出来的事情……舒芜,颜行书!你们是庆国大臣,但当年却是北魏参加的科举,这是为何?”
  
  舒大学士与颜尚书赶紧站起身来。惶恐不安。
  
  皇帝摇摇手说道:“天下士子皆如此,如今还有这等陋风,朕不怪尔等,尔等也莫要自疑。朕只是想告诉你们,天下正朔、士子归心会带来许多好处,各郡路多得良材贤吏,便言论上也会占些便宜。”他望向大儿子冷冷说道:“朕知道你想什么,但如果出兵之时。能少些抵抗,能让你治下将卒少死几个,难道你不愿意?”
  
  大皇子默然无语。
  
  皇帝又冷冷说道:“一马车的旧书,能为朕多招揽些周游于天下的士子,能为朕惜存无数将士的性命。朕赏范闲这个座,又有何不可?”
  
  众人总觉得有些古怪,似乎陛下是刻意向天下示宠,而且为什么范尚书没有出来代子辞座?不过整个庆国便是生于战火之中。国民们对于一统天下有压倒一切地狂热与使命感,陛下既然将范闲此次出使带回来地书,与一统天下地大势联系一起,谁还敢多说什么,纷纷起身连道圣上英明。
  
  马车与天下能有什么直接地关系?范闲谢过陛下赐座,满脸平静,不骄不燥稳坐如山,心里却苦笑着。不明白这位皇帝老子为什么非要将自己搁火笼上面蒸烤。
  
  红色的绒布拉开,露出里面那张阔大的地图上,地图已经重改制过了,庆国黄色的疆土正不停地向着东北方延伸,而她的身下身后除了那些荒原胡地之外,已经归己身。庆国疆土延伸的势头十分迅猛,东北方的北齐虽然看上去依然是个庞然大物,但庆国这头野兽地面前。却显得有些臃肿不堪。北齐虽然也是兴之国。但却不止继承了当年大魏的大片疆土,同时也继承了大魏已然露出腐配味的官僚机构与风气。
  
  范闲看着那张地图。听着不停传入耳中的讨论之声,身处庆国的权力中心,才第一次感受到庆国强悍地行事风格与狂野的企图心,不免心头叹了一声,北方那朝廷毕竟犹有实力,再看海棠与那位皇帝陛下的念头,这天下战乱一起,这天下黎民不免又要遭秧,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过来。
  
  他虽不是悲天悯人的和平主义者,但对于战争这种事情,实是兴趣乏乏。
  
  皇帝此时正与几位大臣商议国务要事,间或听到几句大江堤防之事,又议及年入还有那些小诸侯国地岁贡问题,这些事情范闲一概不知,自然也不会插嘴,就算他心中有想法,此时坐“老虎凳”上,也不会多发一言。
  
  众人有意无意间,就将他遗忘了御书房的一角,所以他才有闲暇心思,看着那张明显经过改良后的地图,不停地发呆,做着墨氏门徒的叹息。
  
  忽然间,一个词蹦入了他的耳朵里——内库!他眉头微皱,心头渐生警惕,皇帝将自己留了下来,果然不是给个凳子,赏个脸面这般简单。
  
  “诸位卿家都知道,内库虽然名为内库,但却牵连着诸多要害。”皇帝恨声说道:“这些年内库搞的何其难堪,历三年的时候,疏浚南方河道,又遇北方降寒,朕下旨内库向国库调银,哪里知道……广惠库竟然连银子都拿不出来了!”
  
  广惠库是内库十库中专司贮存钱钞的库司,金银却应该是放承运库中,皇帝生地这个气似乎是生错了对象。但不论怎么说,承运库与广惠库都是长公主与户部方面共同协理,虽然这十年里,户部根本不敢说半句话,户部尚书范建还是赶紧站起身来请罪。
  
  皇帝挥挥手。根本不正眼看他,继续说道:“政无疾而终,但朕决意内库上做做文章,不求回复十几年前的盛况,但至少每年也要给朝廷挣些银子回来。”
  
 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,语气也并不如何激烈,但内里蕴含着的威势,却让诸人不敢言语:“皇妹回了信阳。总归要个拢头的大臣来做这件事情,你们有什么好人选,报与朕听听。”
  
  御书房内这几位大臣与皇子都知道,这不过是个过场,京都里早就知道,陛下属意的人选正是此时安静坐后方地范闲,而陛下先前“借车发挥”,大力扶范闲上位。不外乎也是先给臣子们表个态,不要呆会儿的内库主事人选上唱反调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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